前言
辽宁省盖县(今盖州市),自古以来就是商贾云集、人口密集的东北重镇,新中国成立之后,由于人民逢年过节燃放烟花爆竹的需要,年在位于东风街附近修建了烟花爆竹生产工厂。按照有关规定,将这种易燃易爆的危险品工厂设立在人口密集的区域是不符合有关规定的,可有关部门领导人却对此置若罔闻,以追求利益为目的盲目扩张生产,对相关安全生产工作敷衍了事,最终酿成了一起重大爆炸事故……
盖州(原称盖县)
第一次爆炸:只因取暖炉一点火星,8万个二踢脚腾空爆炸
年1月24日,是农历腊月十六,在中国人传统的过年认知之中,这个时候就要筹备购买过年使用的烟花爆竹了。此时,当地的中小学纷纷放了寒假,城边的农民工作了一年终于也发了工资,孩子们在大人的陪伴之下,纷纷三五成群来到了位于盖县东关下坎下的百货商店,购买各种过年准备的衣物与食物。
这里我们介绍一下盖县老县城的一些情况:当时的老县城还是明朝时期修建的旧城区,民居纷纷沿着明朝时期的城墙进行修建,而东风街鞭炮厂就位于东关下坎儿大合社的后面,位于当时的城乡结合部附近,这里距离百货商店很近,也是为了方便烟花爆竹的售卖。而位于当时大合社的东面和南面,便是人口密集的居民区,很多鞭炮厂职工都在这附近居住。
营口盖州东关下坎街景
这一天,被借调到盖县公安局上班的李银廷已经43岁,正是“四十而不惑”的年纪,肩负着一家人希望的年龄。由于距离农机厂有着20多分钟的路程,因此他平时总是习惯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骑车上班。早晨出发之前,在东风小学任教的妻子正在放寒假,临走之前,妻子对李银廷说道:“你看看你,这一身衣服都穿得发白了,应该去买一件新的了。”
李银廷笑着摇摇头:“虽然衣服是旧了一点,但还勉强能穿,外面的人不知道情况的话,还以为我天天在家里跪搓衣板呢。”
骑着崭新的自行车,李银廷一路上经过人民广场、电影院、工人文化宫,径直前往自己辖区所在地——东关下坎儿的大合社附近。前几年,因为公安局人手不够,他从盖县农机局被借调至公安局,负责帮助公安局的民警维护当地的社会治安秩序,由于大合社的百货商店买东西的人很多,在接近年底的情况下这里的治安自然比较混乱,给了很多小偷毛贼可趁之机。有一次,李银廷骑自行车追着一个小偷跑了二十多里地,这才把对方绳之以法。
原盖州鞭炮厂的具体位置(南侧)
上午11点多,两位鞭炮厂的工人们带着一些煤炭走入了鞭炮厂,只见这两位工人除了带着煤炭之外,还带着家里早已准备好的盒饭,应该是想通过烧炭的取暖炉热上一顿可口的午饭。可就在她们一边取暖一边煮挂面的时候,却没有意识到,死神已经悄然而至。不久之后,一位姓白的女工嫌炉火不旺,就将一些炮捻子丢在炉火上,炉火崩落出的火星悄悄地落在了工厂生产车间附近的8万枚“双响”(俗称二踢脚)上面。
东风鞭炮厂现今位置(由李银廷先生的家属提供)
中午11点20分左右,东风街鞭炮发生了第一次剧烈爆炸,只见随着大量被引燃的二踢脚、高升烟花和一些零散火药的影响,第一次爆炸顿时将工厂生产车间的顶部炸得稀巴烂,猛然而出的冲击波顿时形成一股气浪,击倒了附近路过鞭炮厂门口的人们。大家用不可思议的眼光望着眼前的东风街鞭炮厂生产厂房,然后顿时引起了一阵混乱,围观群众们纷纷向门外奔涌而去,甚至有的人甚至还冒着危险去捡地上没有被引燃的鞭炮。
烟花爆炸
第二次爆炸:巨大蘑菇云腾空而起,现场惨不忍睹
在11点30分东风街鞭炮厂刚刚发生第一次爆炸的时候,李银廷带着助手小梁刚刚准备回公安局吃饭,就在他们刚刚离开鞭炮厂大约五百米距离的时候,第一次爆炸瞬间而至。望着周围的群众越来越多的情况,李银廷顿时意识到,如果不及时疏散群众的话,就会有更大的危险发生!于是他不顾危险地冲到了现场,对大家喊到:“大家不要围观,这里很可能会发生第二次爆炸,请大家远离现场,不要乱捡东西!”
李银廷的生前照片(由李银廷先生的家属提供)
一些认识李银廷的群众听到劝说之后便开始向后退去,可面对如此之多的群众,李银廷还是有些力不从心,依然有不少人冒着生命危险非要凑到前面看热闹。就在这时,第一辆消防车呼啸而至,李银廷立刻投入到救火现场,和消防队员使用消防水枪灭火,小梁则负责维持秩序。很快,他碰到了一位鞭炮厂职工李全珍,可这位受伤员工却这样对李银廷等人说道:“院子的火药仓库之中还有一吨黑火药,这里很危险!快跑!”
听说这个情况之后,李银廷立刻对助手小梁说道:“你快去加紧疏散周围的群众!”就在他手持消防水枪准备扑灭东风街鞭炮厂熊熊大火的时候,在大约12点的时候,随着“轰”的一声巨响,一个如同太阳一样大的大火球腾空而起,将在场的所有人全部掀翻在地,这个大火球腾空而起,宛如一颗原子弹在盖县爆炸一般,在这一区域升起了一朵黑色的蘑菇云,周围数百户居民的居民楼的玻璃全部被震碎,随后,从天空之中落下了大小不一的石块、衣服碎片、鞋子等物品,这些被气浪掀到高空的物品同样有着极大的杀伤力。
鞭炮厂爆炸升起的蘑菇云(资料图,非当时场景)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助手小梁才从爆炸之后的余波之中清醒过来,他摸着有些眩晕的脑袋起身,发现周围的人,无论是参与救火的消防员们,还是周围围观的群众,几乎都无一例外地倒在地上一点气息都没有。“银廷,你在哪里?”这时他才想起自己的上级和战友不知何时已经不见踪影,于是他发疯一样的在周围成群的尸体之中寻找李银廷的身影,可却并没有找到。
这时,一种侥幸的心理涌上了他的心头:“或许李银廷在自己之前已经清醒过来,并且已经回家了呢?”他知道李银廷一家住在盖县城东北角的城墙根下面,此时他虽然也受了轻伤,但却顾不了那么多,他擦了一把头上的血汗,就急忙向着李银廷家里跑去。一路上,他看到很多四散逃跑的民众,当然也有消防车呼啸而过的声音,可是不知为何,他的心中总是惦记着对方的安危,要参加救援怎么也得把李银廷的情况搞清楚再说。
消防人员正在抢救火灾
大约要吃中午饭的时候,小梁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李银廷的家中,见到了李银廷的妻子,只见她听说街上发生的事情之后,已经让三个孩子躲在家里不要出来了。“嫂子,银廷大哥有没有回家?他去哪里了?”小梁急忙询问道。
只见李银廷的妻子回答说:“没呀?他不是一大早就去厂(农机厂)周围巡逻了吗?估计晚上才回来,你找他有什么事情吗?”这句话让小梁的心中一沉,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告别,就急匆匆地离开了李银廷的家里。
医院太平间:李银廷为抢救群众因公殉职,亲友泪流满面
在小梁离开之后,李银廷的妻子也感觉到一丝不妙的气氛,为了打听消息,她准备前往同事家里打听消息。她心中很清楚,如果丈夫今天正好在鞭炮厂附近的话,那么他肯定会去救火,理由有三:其一,鞭炮厂所在的位置距离大合社不远,而那里正是李银廷的辖区范围;其二,当地鞭炮厂本来就是东风街道委员会创办的,而在几年前,李银廷曾经在东关街道担任过工人宣传队队长,他对那一片可以说再熟悉不过了;其三,李银廷心肠热忱,在上世纪70年的盖县的一些公益活动之中,常常出现他的身影,比如当初看电影时,他经常负责电影的公共秩序,有一年盖县发大水时,李银廷和当地解放*一起下河救人,最后人倒是救上来了,但自己却差点没命。
原盖州鞭炮厂的位置(西南侧)
到了这一天傍晚时分,李银廷的大女儿正在家里煮着高粱饭,在附近药店工作的一位亲戚忽然得知了什么消息一样急匆匆地走入了李银廷的家中,大女儿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大姑。“你爸爸今天晚上回来了吗?”
“听妈妈说早上就去厂里面了,可现在都还没有回来了。”大女儿解释道。
“你和我走一趟吧!”谁知亲戚听了之后立刻变了脸色,然后一把拉着她走出了门外,年仅十几岁的大女儿似乎忽然意识到什么一样,但内心之中依然不敢相信。
只见大姑前医院附近,大女儿的心中不禁一紧:“父亲难道是去救火了吗?不知道受伤没有,到底在什么地方?”医院大门面前,前面已经有解放*站岗,不过对于相关家属并不做限制,没有阻拦她们探望。
盖县东风街鞭炮厂爆炸事故的报纸报道
医院后门,一阵惨烈的情况出现了,只见一辆卡车进入,车上满是遇难者的尸体,一部分正在往下搬。后来,她们径直走入太平间之中,才发现地上躺着一个让她们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他的蓝色大衣被覆盖在头部,李银廷的大女儿不禁轻声说道:“这是我爸!”此时,她的心中只有一个疑问:“为什么爸爸的身体要把大衣掀起来,露出肚子,爸爸躺在地上地面多冰冷啊……”
几天之后,李银廷多年没见的唯一的亲弟弟,急忙从黑龙江大庆赶回来看望李银廷一家人。在冰冷的太平间,亲属们再次看到了李银廷平静的面容,但此时无论亲人们如何泪流满面、亲切地呼喊,这位因公牺牲的热心肠好人却再也听不到了。这时,李银廷的弟弟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这才发现李银廷牺牲的原因是左侧太阳穴和脑后撞出的窟窿,果然在那次爆炸的气浪之中,各种高速冲击形成的石子和气浪都成为了“杀人的凶手”。
盖县东风街鞭炮厂爆炸,4名责任人难辞其咎,受到国法的严肃处理
附近居民房子被炸毁(资料图)
这次东风街鞭炮厂爆炸,对盖县周围居民造成的损失是极为惨重的:除了人员伤亡之外,整个鞭炮厂的厂房全部被夷为平地,附近八百多户居民的房屋全部遭到不同程度的毁损,初步损失达到15万元。事后,中共营口市市委和盖县县委在积极负责处理善后事务的同时,组成了联合调查组对这次重大爆炸事故展开了联合调查,势必要给死难者家属一个说法和交代。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之后,案情终于水落石出:这起爆炸的主要原因,是东风街鞭炮厂、东风街街道委员会、县一级有关领导人为了片面追求利润效率,在人口密集的区域违规建设鞭炮厂,并且忽视安全管理生产,最后酿成了如此恶劣的后果。
鞭炮厂工人正在捆扎烟花
调查组认为,东风街鞭炮厂自从年准备建厂时就出现了问题,按照相关规定,鞭炮厂是不允许建立在人口附近的居民区附近的,并且周围群众也反映自己是在提心吊胆过日子,为此很多鞭炮厂职工都要求加强安全生产措施,但有关厂领导却对此不闻不问。早在年,这里的鞭炮厂就发生过一起火灾事故,当地有关部门在去年5月整顿的时候,却依然不肯让这个工厂搬迁,甚至还继续发给它营业执照。
除此之外,东风街鞭炮厂的生产管理也十分混乱,这里连最基本的安全生产管理制度和防火措施都没有,经常将用作原材料的柴草堆和黑火药、引线堆放在一处,距离生产车间只有20米距离,也没有专人看管。而在冬天,工人们还在车间之中加装了三个烧木炭的明火炉子用于取暖,这些炉子在事故发生前三天正好启用,是导致悲剧发生的直接原因。
鞭炮厂爆炸后的一片废墟(资料图)
为严肃*纪国法,中共营口市委经过仔细研究讨论之后,对4名有关责任人进行了严肃处理:原盖县东风街鞭炮厂负责人初亚斌,是事故发生前三天擅自决定装上火炉的直接责任人,市委决定将其移送司法机关进行处理;原盖州镇*委书记葛成金,在事故发生之前明知该鞭炮厂管理混乱却不闻不问,事故发生之后又企图推卸责任、企图瞒天过海,市委决定撤销其*内外一切职务,将其犯罪问题移送司法机关进行处理;盖州镇东风街革命委员会副主任滕凤良和盖州县委副书记宋培臻,对这次事故负有不可推卸的直接责任,分别受到了开除*籍、被判处有期徒刑等处罚。除此之外,对于盖县工业局、盖县公安局等部门为鞭炮厂违规建设铺路的现象,市委责令其做出深刻检讨,并分别给予降级、调岗、警告等*内处分。
烟花生产车间
尾声:中国烈士追认法制制度的进步
李银廷因公牺牲之后,盖县公安局的同志们前往李银廷的家长进行慰问,并且组织上的领导询问李银廷的妻子有何愿望,只听李银廷的妻子说道:“我的要求不多,只有两条:其一,希望能够追认我的丈夫为中国共产**员;其二,希望组织上能够授予‘烈士’称号。”,但由于李银廷牺牲的时候是工人的身份,虽然生前已经提交了三次入*申请,但还不是共产*员,因此上级未能批准这两条愿望,为此数十年来,李银廷的妻子多方奔走,希望能够完成这个心愿。
李银廷先生的生前珍贵照片
说到这里,我们就不得不提及一下“烈士”的追认标准了。在年以前,革命烈士的授予适用的是年*务院(即现在国务院)颁布的《革命人员伤亡抚恤暂行条例》,这份暂行条例之中还没有将一般民众授予革命烈士的说法,直到年新的《革命烈士褒扬条例》颁布之后,“普通公民为抢救或者保卫人民生命、国家财产而壮烈牺牲的,批准成为革命烈士”的规定才得以扩大到全体民主,而在这个时间段之前,只有共产*员、革命*人等部分人员符合这一条件之后才能被追认为烈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李银廷的牺牲也加速推动了一般民众能够追认为“烈士”的法治建设,推动了社会对见义勇为人士的褒奖和鼓励。
感谢语
感谢李银廷先生的两位女儿和盖州吧的热心网友提供的当时情况和资料图,为本文进行了勘误和批评指正,多谢你们的帮助!